基督教信義會平安堂

離別?別離! 劉立仁教師   2022/10


  兩個月前文章〈可預期?!〉提及那盆日本迷你杜鵑,經歷過大幅修剪、換盆、洗根……,仍未重長新葉;尾句「誠然,我渴望她能『復活』」,我仍不想接受她已死去,仍舊苦苦等待。

  精神科醫生 Elisabeth Kubler-Ross 於1969年提出「悲傷的五個階段」:面對離別,不論是分手、離異等關係轉變,摯愛離世或患上頑疾,甚至面對自己即將離世,會慢慢走過「否認(Denial)、「憤怒(Anger)」、「討價還價(Bargaining)」、「沮喪(Depression)」與「接受(Acceptance)」各階段。

  「否認」階段,人會認為診斷是誤判,不相信親人已離開(幻想他仍活著,例如只是離家一會,遲陣子會再回來)。否認死亡,往往伴隨難以言喻的一剎那哀傷、麻木,卻故作若無奇事的輕鬆、鎮靜,彷彿世界仍在向前,而自己仍停留在時間線某一點——他與她仍然存在的時光。同時,卻壓抑著面對現實;何時能面對實況,何時療癒旅程方告開始。這階段可長可短,因人而異。在他們身邊,我們只管默默地陪伴守候,就算沒有話說也不打緊,若始終忍不住要說,或者可以說:「真係好難接受嘅……」、「係呀,唔可能係噉嘅……」。有些弟兄姊妹傾向懼怕面對接觸別人的哀傷,想盡快安撫別人,讓他們的哀傷減低從而讓自己的焦慮降低,說著「折哀順變啦」、「唔好咁唔開心啦,人都走咗喇……」、「祈禱啦,上帝仲喺度……」,都是動機良好的說話,同時或會令當事人更感自己的「想法」太另類和難堪。

  當人從「否認」階段開始覺察不可能再拒絕承認某人某事已轉變的事實,便開始感到困擾,問題漸次浮起:「點解依件事會發生喺佢身上?」「點解上帝要奪走佢嘅生命?」「咁多人都係噉樣嘅生活方式,偏偏係我會患上依個病?」從而進入「憤怒」階段的不解、困惑、焦慮情緒,從而對己、對別人、對世界甚至對上帝的質問逐一湧出。能感憤怒且能抒發,是人與外界重新接連的重要一步。特別一提,我們慣常在這階段對當事人說:「唔好諗咁多喇……」「你唔可以嬲上帝㗎……」「依啲都冇答案㗎喇……」,往往令面對哀傷的弟兄姊妹,反而未能有效接觸自己內心,更難向前走。簡單而適切地鼓勵當事人抒發,對方自然會藉分享過程,轉到下一階段。

  第三階段是「討價還價」,人想著各個可能,盼望能有轉機,希冀上天能因自己的改變而給予恩慈,說著:「如果我當初更著力提醒丈夫要注意健康,早啲瞓,情況會唔會唔駛去到咁差?」、「如果我冇發佢脾氣,佢就唔會中風啦」、「如果我可以果斷啲勸佢離開依班朋友……」往往這些「如果」既是虛假的希望,同時也是嚴苛的自責。然而,人亦在這階段,開始尋找離別對自己的意義為何。

  下一階段「沮喪」,人面對現實,面對「質問」與「如果」的無從回應,會落入一份彷彿被抽空、麻木了的哀傷,如被一團迷霧籠罩,這階段往往伴隨想放棄、輕生的想法,身邊弟兄姊妹可要加緊留意、陪伴,幫助當事人盡情地哭,跟他說:「係好難過同唔容易嘅事……」、「係好傷心嘅……」、「佢嘅離開,令你好難受……」;避免說:「唔好喊喇……」、「人都唔喺度,積極啲啦,上帝與你同在㗎……」。

  最後第五階段「接受」,指著人開始接受新的現實,不論是關係已經轉變的事實,或者自己患了重病,需要重新調整新的生活方式;甚至摯愛已別離,而自己仍然需要向前行、成長,去迎向新的自己。向離別者能寄予懷念,離別者也為當事人賦予新意義。

  基督徒面對離別,有靈性資源作為支持。除了堅定相信上帝會在人身邊與人同在,陪伴人走過不同的悲傷階段;更在適當時機,喚起盼望:安息主懷,天家再會——既是上帝命定的事實,也是祂應許的安慰。

  「要與喜樂的人同樂;要與哀哭的人同哭。」(羅12:15)原本是指在基督徒團契生活中,能分享與主關係的美滿與疏離,因而彼此感恩和認罪;當然也可以指著與團契相交生活中的弟兄姊妹,同度生命中充滿眼淚的低谷……

  我承認,我未接受迷你杜鵑的離開,我只想她有一天真的會活過來;我仍為著自己的疏忽而埋怨自責。著實是我個人較難面對離別,往往想著「別離(別要離別)」,縱然行動上我頗為灑脫,內心卻莫名哀慟。還記得 2014 年當我的祖母安息主懷時,我竟然能立時在病床邊,變身為一位「牧者」角色,極為冷靜抽離地去協助我的父親打點……回想起來,我恰恰是在逃避事實。

    弟兄姊妹,我們總會繼續面對離別,或是摯愛親人,或是朋輩教友;或是移民,或是轉換堂會;或是今年,或是明年……我們有多瞭解自己和別人會怎樣停留、走過哀傷,我們便有多能有效與他們同行,陪伴他們。

  死亡與離別愈急去來臨,我們更要愈慢去迎接;我們仍有空間去呵護自己、陪伴別人,上帝亦在過程中不斷醫治安慰。


 

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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